徐妙锦写给明永乐帝朱棣 + 郁达夫写给王映霞 + 沈从文写给张兆和 + 江敩写给宋明帝 + 王小波与李银河往来信 (朗读) - 华语群星 臣女我虽然生长在豪门之家 但生性喜爱淡泊宁静 我不羡慕皇家的深宫禁苑 钟鸣鼎食 我愿意去的 是那些庵庐荒芜的小院 看青苔遍地 红鱼漫游 我不喜欢高墙里妖艳的桃花 总是期待着被人欣赏 我愿意做的 是山间的一株小草 孤独俯仰 自在枯荣 听到墙外秋虫的鸣叫 有人会厌烦它的凄切 看到窗前的幽幽冷月 我却流连它的清辉 人生的境遇各不相同 所以喜欢的东西也各不一样 我就是个喜欢沉溺在寂静中的人 只有呆在清幽旷远的地方 远离了荣华富贵的喧嚣 才会觉得心情特别舒畅开朗 昨天 我哥哥派了特使 送来了皇上您的手谕 臣女跪读之下 深切感受到陛下您 哀怜臣女的诚挚心意 臣女万死莫赎 想想陛下您以万乘之尊 日夜操劳公务 自然也该得到愉悦身心的快乐 但您外有朝廷上文武群臣恭顺听命 内有六宫里如云粉黛悉心照料 而我 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论才华 我不足以辅佐万岁 论德行 我不足以母仪天下 娶了我 对陛下您没有一点好处 又实在是违背了我的初衷 臣女不愿意做的事情 陛下您不会非要强迫我去做吧 臣女我就愿意当个世外闲人 不想要荣华富贵 这些我以前跟您说过 陛下您一定还能记得吧 所以 我请求陛下您能屈尊答应我的请求 如果您能从此忘掉臣女 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别人喜爱桃李妖艳 我却偏爱翠竹丹枫 我将从此手捧经书 静坐蒲团 青灯古佛 长参寂静 了此余生 臣女此前曾经沐浴圣恩 享受了太多的关爱 我请求您 我请求您 再次同情怜爱我一次 成全臣女的志愿 我会不胜感激 由衷期待 映霞 这一封信 希望你保存着 可以作我们两人这次交往的纪念 两个月以来 我把什么都忘掉 为了你 我情愿把家庭 名誉 地位 甚至生命都丢弃 我几次对你说 我从没有这样的爱过人 我的爱是无条件的 是可以牺牲一切的 是如猛火电光 非烧尽己身不可的 因此我几次的要求 你不要疑我的卑污 不要远避开我 不要于见我的时候 要拉一个第三者在内 好容易你答应了我一次 总算和你谈了半天 那一夜回家 仍旧是没有睡着 早晨起来 就接到了你一封信 你的信里依旧是说 我们两人在这期间内 还是少见面的好 你的苦衷 我未尝不晓得 因为你还是一个无瑕的闺女 和男子来往交游 于名誉上有绝大的损失 并且我是一个已婚之人 尤其容易使人误会 你年纪还轻 将来总是要结婚的 所以你希望我赶快把我的身子 弄得清清爽爽 可以正式的和你举行婚礼 由这两层原因看来 你最重视的是名誉 其次是结婚 最后才是两人之间的爱情 由我讲来 现在我最重视的是热烈的爱 是盲目的爱 是可以牺牲一切 朝不能待夕的爱 此外的一切 在爱的面前 都只有和尘沙一样的价值 真正的爱 是不容利害打算的念头 存在于其间的 这一种爱情的保持 需要日日见面 日日谈心 才可以使它长成 使它净化 使它长存于天地之间 如果两个人已经感到了爱情 却还可以长久不见面 那么结婚和同居的那些事情 简直可以不要 我和我女人的订婚 完全是由父母作主 在我三岁的时候定下的 后来我长大了 有了知识 觉得两人中间终不能发生出情爱来 我的对抗方法 就是长年避居在日本 所以结婚之后 到如今将满六载 而我和她同住的时候 加起来也不到半年 因为我对我的女人没有爱情 所以长年漂流在外 很久不见面 我也觉得没什么 从我自己的这个经验推想起来 我今天才得到了一个确实的结论 就是现在的你 对我所感到的情爱 等于我对于我自己的女人 所感到的情爱一样 在你看来 和我长年不见 也是没有什么的 既然是如此 那么映霞 我真是对不起你了 爱情本来要两人同等的感到 同样的表示 才能圆满成功 才能好好结果 才能使两方感到一样的愉快 像现在我们这样的爱情 只是我一面的庸人自扰 并不是真正合乎爱情的原则的 我若是有良心的人 我若不是一个利己者 那么我现在第一就要 先解除你的痛苦 因为你 我这次体会到了情爱的本质 才晓得热烈地想念爱人的时候 心境是如何的紧张的 你爱我 并不是真正地由你本心而发 不过是我的热情的反响而已 我这里燃烧得越烈 你那里痛苦的越深 我觉得这样下去 我的苦楚倒还有限 你的苦楚 未免太大了 今天想了一个下午 晚上又想了半夜 我才有了这个结论 我丝毫没有怨你的心思 现在我也还在爱你 正因为爱你的原因 所以我想解除你现在的苦痛 此后 我想遵守你的话 永远将你留置在我的心灵上膜拜 映霞 我还希望你不要因此 而断绝了我们的友谊 把我之致累于你的事情 想得轻一点 想得开一点吧 这完全是我一个人 自不量力瞎闯的结果 你不过是一个受难者 一个被疯狗咬了的人 你对我本来没有什么好恶之感 没有什么男女的私情 万一你要证明你的清白 证明你的高尚 有将这一封信发表的必要时 我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不过 如若没有这一种必要 我还是希望你保存到我死后再发表 最后我还要重说一句 你所希望我的 规劝我的话 我以后一定牢牢的记着 假使我将来若有一点成就 那么我的这一点荣耀 全部归赠给你 映霞 映霞 我写完了这一封信 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了 我 我 达夫上 1927年3月4日 三三 我不是一个首领 用不着别的女人 用奴隶的心来服侍我 却愿意自己做奴隶 献上自己的心 给我所爱的人 我说我很顽固地爱你 这种话到现在还不能 用别的话来代替 就因为这是我的奴性 三三 我求你 以后许可我做我要做的事 凡是我要向你说什么时 你都能当我是一个比较愚蠢 但并不讨厌的人 让我有一种机会 说出一些有奴性 卑屈的话 这一点是你容易办到的 你别老想着每一次我说到 我爱你时 你就觉得受窘 你也别再说 我偏不爱你 抗拒别人对你的倾心 你那打算是小孩子的打算 事实上是毫无用处的 三三 你是我的月亮 你能听一个并不十分聪明的人 用各种声音 各种言语 向你说出各样的感想 而这感想 却是因为你的存在 如一个光明 照耀到我的生活里而起的 你不觉得这也是一件 有趣味的事情吗 一个白日 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 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地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 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 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就十分忧郁了 生命 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倾心于自然的眼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贵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瓜葛 在同一个人身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也安慰过我自己 我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应当为自己庆幸 三三 我希望这个信不是窘你的信 我把你当成我的神 敬重你 同时也会诉说到那些 即使是真神 也会很糊涂的心情 你高兴 你注意听一下 不高兴 就不要那么注意吧 天下原有许多稀奇的事情 人都缺少能力解释它 也不能用任何方法说明 譬如 想到所爱的人的时候 血就流得快了许多 全身就发热作寒 听到旁人提到这人的名字 就似乎又十分害怕 又十分快乐 究竟为什么原因 任何书上提到的 都说不清楚 然而 任何书上又总是时常提到 爱 作为一种病的名称 是一个法国心理学者的发明 你是还没有害过这种病的人 所以你不知道它如何厉害 不过你却可以明白 另一个爱你而害着 这难受的病的痛苦的人 在任何情形下 都不会想要令你受窘的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痛苦了 我很安静 我似乎为爱你而活着 所以只想怎么样好好地生活 任何一个作品上 以及任何一个 世界名作作者的传记上 最动人的一章 总是那人与人纠纷瓜葛的一章 许多诗是专为这种 热情的指使而写出的 我们能欣赏那些东西 为那些东西而感动 却照例轻视到自己 以及别人因受自己影响 而发生传奇的行为 这个事好像不大公平 因为这个理由 天将不许你永远是个小孩子 自然使苹果由青而黄 也一定会使你在适当的时候 变成一个大人 三三 到你觉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 愿意做大人时 我倒很希望 你那时在什么地方 做些什么事 有些什么感想 芦苇是易折的 磐石是难动的 我的生命等于芦苇 但爱你的心 希望它坚如磐石 望到北平高空明蓝的天 使人只想下跪 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 距离得那么远 我日里望着 晚上做梦 总梦到生着翅膀 向上飞去 便看到许多星星 都成了你的眼睛 三三 莫生我的气 许我在梦里 用嘴吻你的脚 我的自卑处 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 用嘴接近你的脚 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我念到我自己写的 芦苇是易折的 磐石是难动的时候 我很悲哀 易折的芦苇 一生中 每当一次风吹过时 皆低下头去 然而风过后 便又重新立起了 只有你 能使它永远折伏 永远不再作立起的希望 从文 1931年6月 刚才接到陛下的圣旨 说要把临汝公主嫁给我 这种荣耀 超过我的希望 这种恩典 也超过正常的制度 奉命之下 既担心又害怕 我家门户单薄 亲属又都没啥出息 他们既不是大官 也不是大商 都是到了二十岁 就凑合着娶妻生子的人 只有我 却硬是没有女孩子肯嫁 到处托人介绍也不行 不过是家世寒酸 无人问津罢了 可是想不到忽然时来运转 陛下竟要把公主嫁给我 一点都不嫌我是个饭桶 真是天恩浩荡 但同时也让我心如火烧 求您老人家收回成命 因为这种招驸马的大事 固然能够光宗耀祖 却也实在不敢接受 说到这里 还请陛下您多多包涵 您先别生气 听我把自己的情况跟您好好说一说 自从晋王朝以来 凡是娶了皇帝女儿的朋友 就算他是世代书香 英名盖世 结果都不太好 没有一个不是给弄得苦不堪言的 像王敦先生 受尽了窝囊气 像桓温先生 头都抬不起来 像刘惔先生 宁可假装白痴都不敢应命 王献之先生宁可把脚烧掉 也不敢高攀 王偃先生被赤条条绑到大树上 何瑞先生被扔进了深井里 这些人不是没有才干 也不是真的一窍不通 只因为妻子财大势粗 他就只好屈服 含垢忍辱 而且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公主 那可是皇帝的女儿 管丈夫比管奴隶还狠 防丈夫比防叛逆还严 既然是一个男人 免不了到社会上做事 交际应酬 接待宾客 哪一件不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一旦娶了公主 就什么都变样了 所有的朋友 没有一个敢再上门 和社会上的朋友 不得不一一告别 不仅仅是这些 甚至连兄弟姐妹也得疏远 管家的因为吃公主的饭 对驸马的一举一动 自然处处干涉 仆人们因为拿公主的钱 索性连个笑脸都不给你 老妈子争着拍公主的马屁 一直劝她对丈夫厉害一点才好 婢女们更会纷纷表忠心 专说坏话乱出主意 管家的大都没知识 仆人们也大都势利眼 哇啦哇啦讲得震天响 难以分辨是非 鬼鬼祟祟打小报告 却抓不住重点 老妈子依仗着她是老关系 公主的任何妒忌 她都会赞成 婢女自以为是忠诚的眼线 天天有打不完的小报告 更要命的是 当丈夫的 仅只回答调查盘问就没个完 不知道哪里来的三姑六婆 一个个大权在握 残茶剩饭偶尔不见啦 就追着责问 你送给谁啦 破衣服 破被子也不敢扔 一扔掉就没得穿盖 因为必须凭破的才能领新的 至于日常生活 更是可怜 仅只出门入户 就有一个天大的学问 在里面 当丈夫的虽然进了卧室 点头之前 不敢跟她亲热 即令恩准亲热 却又不许再离开 当丈夫的如果生了气 不进卧室 好啦 那是故意疏远她 如果有要事在身 急着要走 好啦 那一定是别有用心 于是乎天刚黄昏 丈夫就要进笼子 等到第二天太阳出来才会放出来 这驸马爷被关闭在家 关得晕晕忽忽 从没有见过晚霞 也从没有见过晨星 至于踏着月光散散步 弹弹琴 白天拥在被子里一起读读书 这种情调 一辈子想都不要想 太悲哀啦 还有更绝的 丈夫还没走进房门呢 婢女们就围上来 还没有坐稳 老妈子也拼命往上挤 虎视眈眈 严密监视 偶尔请人为你拉拉衣服 梳梳头发 公主就骂你存心不良 随便见见宾客 公主就呵斥你衣冠不整 无论天理国法 纵令一个男人有妾有婢 也不敢轻慢老婆 可是公主却可以动不动 就奚落丈夫没有教养 动不动就说瞧不起她这公主 他真是冤枉透顶啊 最没办法的是 要是一群公主到了一块儿 交头接耳 什么都不谈 专谈丈夫 谈到紧张之处 就互相乱出主意 脾气好 性情善良的 不但不能影响那些坏心眼的 那些坏心眼的反倒成了教习 教出种种奇妙的方法 去折磨丈夫 让男人如何招架啊 按道理说 家庭之中 感情第一 和国法有什么关系 可是公主们却金口玉言 说的话就是法律 闺房之内 好像军事法庭 夫妇之亲 她却成了主子 丈夫却成了奴才 连一句玩笑话都不敢说 偶一不慎 说了两句 立刻就构成冤狱 伤天害理 一言难尽 父子夫妇 以和睦为贵 嫉妒尤为恶德 而公主们无一不心脏抽筋 所以凡是娶公主的男人 往往危机四伏 一不小心 就有断子绝孙的可能啊 现在就要问陛下啦 这 公主都是这种模样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呢 一定非嫁给我不可 我势必家破族亡 身败名裂 当然啦 娶公主的朋友很多 也没有完全死光 可是他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却是远近皆知 只因为妻子是皇帝的女儿 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幸而生在盛世 陛下英明领导 明察秋毫 以道德为社会规范 以情理为家庭基础 所以敢把心里的恐惧 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我家世代蒙受大恩殊荣 兢兢业业 守着门户过日子 就是升迁 也凭才干 可是一旦沾上亲戚 就难免不破例 它显得太不公平 我所以可怜巴巴说了这么多 不仅是为了我自己 也是代表娶了公主的倒霉丈夫们 诉一诉心中的苦楚 敬请陛下俯察下情 免了我娶公主这差事吧 让小燕子小麻雀 可自由地在树林里飞吧 如果陛下硬是不肯 非把公主嫁给我不可 那我就只好割肤剪发 跑到深山大海 逃命去喽 银河 你好 做梦也想不到 我把信写到五线谱上了吧 五线谱是偶然来的 你也是偶然来的 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上 但愿我和你 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谁也管不住我爱你 真的 谁管谁就真傻 我和你谁都管不住 你别怕 真的 最亲爱的好银河 要爱就爱个够吧 世界上没有比爱情更好的东西了 爱一回就够了 可以死了 什么也不需要了 这可不是海誓山盟 海誓山盟是把现在的东西固定住 两个人都成了活化石 我们用不着它 我们要爱情长久 真的 它要长久 我们就老在一块 不分开 你明白吗 你你真的 和你在一起就只知道有你 没有我有你 多快活 我现在一想起有人写的爱情小说 就觉得可怕极了 我决心不写爱情了 你看过缪塞的 《提香的儿子》吗 提香的儿子给爱人画了一幅肖像 以后终身不作画了 他把画笔给了爱了 他做得对 真的 我们为什么不早认识呢 那样我们到现在就已经爱了好多年 多么可惜啊 爱才没够呢 过去是没有它就活的没意思 现在没有你也没意思 小波 你好 让我们爱个够 爱个够 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我看过100本小说 也许还要多 但是这句话是我生平 所见过的最美的一句